溫州代工生產啟示錄 中國為什麼撼動全世界? 口述◎邱永漢 溫州商人的故事和台灣IT產業的發展十分類似,溫州人外移到義大利、西班牙、法國,或從事服飾生產或製造鞋子,從剛開始的移民打工,後來成為當地的企業主,最後返回溫州打造產業聚落,基本上是相同的歷程。 最近我在日本書店看到一本翻譯書,原文書名是《China Shakes the World》,正確翻譯應該是《中國撼動全世界》,不過日文版卻譯成《中國導致世界大亂》。我對這類書籍一直深感興趣,看了之後發現作者對中國事務十分了解,而且也讓我得知很多過去我並不了解的事情。 我終於了解溫州人為什麼這麼厲害 日本文壇向來有一派堅持反中國的論調,凡事都說中國不好,這些人談論的主題都是中國有哪些內部矛盾、何時會崩潰等等,他們出版許多相關的書籍,都是採取此一論調,因此當我發現《中國導致世界大亂》時,下意識地就把這本書歸類為此一流派。 不過稍微翻閱後就發現並非如此,於是買回去仔細閱讀。這本書的作者金奇(James Kynge)曾經擔任倫敦《金融時報》派駐北京的首席特派員,他不僅深入觀察中國經濟的變動,甚至還親自飛往義大利、西班牙等地,了解中國商品、中國移民和當地經濟的互動情況,可以說幾乎比中國人更了解中國經濟的真實面貌。 我從這本書中的描述,才了解為什麼溫州會變為中國的米蘭。義大利的米蘭是流行服飾的重鎮,各種名牌服飾原本都在米蘭南方的一個城鎮裡製造,如今中國溫州卻把全世界的名牌都搶來在當地代工生產。過去我一直納悶,為什麼溫州人這麼厲害,可以拿下全世界的名牌生意,看了這本書之後才恍然大悟。 實情是,早年的溫州非常窮困,於是很多人到世界各地找活路,圖口飯吃。其中有一部分人到了義大利,由於義大利本身勞動力不足,因此一些廠商開始僱用中國移民,中國工人的薪水不僅比當地人便宜,而且通常不理會當地勞工法令限制,譬如每天可以工作長達十四個鐘頭,連星期六、日都加班工作等等。 一旦有中國人開始受僱打工,緊接著他們就會呼朋引伴,於是愈來愈多的中國人前來義大利這個服飾生產重鎮。當地十幾萬人口,現在中國人就有二萬,而且還有華人參與當地的地方選舉。 中國移民大多生性節儉,努力積蓄,其中有些人從一開始的受聘打工仔,沒多久就用存下來的錢,買下義大利老闆的工廠,搖身一變成為經營者,開始和當地業者競爭。中國老闆繼續僱用工資比較便宜的中國移民,而且中國老闆更拚命,因此義大利業者根本不是競爭對手。 等到中國人學會義大利服飾產業的相關知識,他們心裡頭便想,如果能回到溫州設廠生產,成本會更加便宜,因此陸續有人將生產據點遷移回到溫州,進而逐漸發展出當地的名牌代工產業。換言之,溫州的發展不是因為當地原本就從事相關產業,而是因為溫州人在海外當了老闆,進而將相關業務帶回家鄉經營。 學會生產技術,全盤生意都被搶走 現在搭飛機到溫州,從機場進入市中心大約需要四十分鐘車程,沿途所見是櫛比鱗次的工業廠房,分別生產皮鞋、皮箱,各種品牌服飾等,這些其實並不是當地人自行發展出來的產品和產業,因此,現在的溫州可說是全世界品牌的加工廠。 這種情形就像台灣的IT產業一樣。早年台灣人怕中國打台灣,父母都鼓勵子女到美國念書,畢業後繼續申請待在美國。而如果要順利取得居留權,最好是念理工科技等專業學門,因此,早年很多美國科技公司都僱用許多台灣員工。 早期美國IT產業規模不大,因此零組件都以內製生產為主,等到IT產業飛快成長,公司規模也逐漸擴大,部分零組件就開始發包委外,有些腦筋動得快的台灣人,就離開美國公司自行創業,然後接單生產零組件。後來這些台灣業者也想,與其在美國設廠,不如回台灣生產比較划算,於是促成了台灣IT產業的發展。 溫州商人的故事和台灣IT產業的發展十分類似,溫州人外移到義大利、西班牙、法國,或從事服飾生產或製造鞋子,從剛開始的移民打工,後來成為當地的企業主,最後返回溫州打造產業聚落,基本上是相同的歷程。透過作者金奇在書中的闡述,我終於了解,為什麼溫州能夠吸引全世界知名品牌,委託他們代工生產,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。 中國崛起勢必改變全球經濟面貌 現在全球製造業對中國有個普遍看法,認為自己的生產技術如果被中國人學走,整個生意就會被全盤搶走。以前我說過Honda在中國生產機車的故事,當時有中國人仿Honda車款,並以一半價格來搶占市場。剛開始Honda公司並不以為意,認為中國生產的機車品質不佳,不會構成威脅,但是沒多久後,中國產品的品質開始追趕上來,因此幾乎是相同品質的產品,對方只賣一半價格,這點就讓Honda非常頭痛。他們心想,乾脆就把那家公司併購下來。我對他們說,這個方法絕對行不通,因為中國員工會自立門戶,繼續對他們構成威脅。 不久前我去越南,發現當地人騎機車的比例相當高,而在越南的機車市場裡,中國機車和日本機車的競爭十分激烈。由於中國機車的性能和評價在當地並不差,加上價格比日本便宜許多,因此很多越南人寧可買比較便宜的中國機車。 我在金奇的書中也很訝異地發現,原來那位在中國模仿Honda機車製造的人,其實心裡非常尊敬Honda的創辦人本田宗一郎,他認為本田的經營能力和對品質的要求很值得學習,因此才會模仿Honda的產品。由此也可以想見,中國的製造實力確實不容小覷。 在改革開放以後,中國人開始前往世界各地,努力學習外國的長處,甚至把外國的劣勢轉變成自己的優勢。譬如有些外國的老舊設備,在當地已經不具生產效益,可是如果引進中國,由於中國的工資相對低廉,運用這些老舊設備進行生產,仍然可以和外國廠商競爭。 例如德國的鋼鐵公司,有些已經使用四、五十年的老舊設備,在德國毫無生產效益可言,後來中國鋼鐵廠向他們購買,運回中國重新裝配投入生產,結果硬是幫中國公司賺進不少錢。能夠掌握各式各樣的機會,進而轉化成自己的獲利來源,這是中國經濟得以持續高成長的關鍵之一。 金奇認為,如果中國繼續按照這樣的模式發展,毋須太久時間,美國和歐洲的生意都會被中國搶走;未來世界的商品和金錢流動,勢必和過去大不相同。事實上,中國的崛起是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,而估計五到十年後,全球的經濟面貌將因此出現巨大的改變。不過值得慶幸的是,由於中國製造的商品是以全世界做為銷售市場,所以中國必須積極參與世界經濟,因此不會再像過去一樣,繼續和西方世界處於緊張的對立狀態。(楊森整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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