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佛」本意指「覺醒的人」,耶穌在福音書中被稱為「世界的光」,但凡夫既不瞭解真正的覺醒、文字以外的覺醒,大腦也不能想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光。 我們常常以為昨非今是、對某件事情的後悔、放棄,就是覺悟、覺醒,但佛陀以一「大事因緣」示生人間,他不會只是來教我們改掉對某些人事物的壞習慣,或者教我們對人事物有好品味;一如耶穌感應接觸到他認為的天父耶和華,他來傳的是「天上的道」,不是地上的道。這些,在《耶穌也說禪》書中都不見了。甚至,在流行的佛教與基督教、擁有最多信徒的制式宗教裡裡,都不見了? 作者強調看見生活、看清平凡中的奇蹟,一點都沒有錯,但引述耶穌的譬喻,把看見狹義指為視力,下結論為:「眼睛如果壞了,自然無法看清楚真相及美。」我想海倫凱勒都要抗議了。這樣的物質化、感官化的「看」,和禪宗說的「直見本心」的「見地」完全是兩碼子事,也可以窺出,即便是寫成中文,有多少人能瞭解佛陀的「覺」、「正等正覺」,是什麼意思?「看」得懂的,早和釋迦牟尼一樣成就無上解脫了。 《金剛經》中佛和須菩提提到五眼的層次:「肉眼、天眼、慧眼、法眼、佛眼」,我們除了勉強「知道」前兩眼之外,能憑這一團造業之身,瞭解什麼叫做「慧眼、法眼、佛眼」? 不知道,就老老實實承認不知道;不知道,就老實修行,得遇善知識,具足善根、福德、因緣,轉修行為修證,點滴證入。不知道,強做解人,甚至夸夸其辭,那就有點失德、失儀、造惡了。 佛經、聖經不是我們好玩拿來玩的「文本」,現代人打破一切打破過頭、反權威反過頭了,就像三歲小孩坐在拆了一地的爛玩具堆中,自己忽然開始恍神。再也沒有那完滿的世界可以趣入。沒有方法讓我們回到那「一」(The One)。問遍教會、廟宇、科學、「新時代」或藥物,無路可入。只好自己開路,然後找個山丘據地為王,宣稱「真理」在此,「現在加入會員八折優待」。 禪師開悟,悟的是初心,悟的是小我短暫消逝、照破山河大地與「我」合一的「本初佛」,但這哪裡是究竟?如果這就是終極真理狀態,祖師們何必「悟後起修」?究竟的話,成佛就等於開悟就好了。幹嘛有一個「開悟」、又有「成佛」、又有佛教的「乘願再來、倒駕慈航」或基督教的「道成肉身、神子降臨」,這麼多規矩、程度和境界? 我從《耶穌也說禪》書中看到最驚人的偏見(作者會說是「洞見」?),是關於天堂與地獄的解釋。他說:「天國指的就是思想的靜止。」稍接觸佛法的人會疑惑:這說的似乎是「禪定」的基礎定義「思慮的止息」嘛?但禪就等於天國?沒錯,作者進一步介紹:「活在天國中,便意味著喜悅地活在當下和一種無欲的狀態裡。」 甚至作者在此處立刻引用一段某作家的生活軟調散文:「對我而言,活在當下就是為日常每一瞬間的奇蹟而歡欣鼓舞,從早茶與麥片、伏案寫作、到每天最後一刻與太太依偎談心。」哇塞,那麼全世界的教徒在禱告什麼?期待彌賽亞再來做什麼?大家發什麼傻、流什麼淚、懺什麼悔、持什麼戒呢?天堂不遠,因為天堂根本就在麥片與早茶裡,這看起來像是食品公司的廣告文案,但無益於求道者真正關心的大哉問。 我可能只好說:這是本心理勵志書,但和禪或耶穌沒什麼真正必要的關係。對一個苦惱的現代人在現實生活中找一些快樂、自省、放鬆的建議,有幫助,但對以生命去慈悲生命、救度生命的道途,本書只發出了一些微弱的雜音。 作者提到「內心的煉金術」,強調「不同於看世界的方法」就是禪。但煉金術不該只是一種催眠劑或自欺欺人的偽裝改造。現代人輕易把聖典中極其重要但隱晦的真理,自認合理化(其實是偏見化)成我們現實中的若干需求,變成一種「世俗智慧」,要小心了。經典上叫這做:「以盲引盲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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